大宋建隆二年八月,開封府的公堂中。
趙普、張昭、呂餘慶的案几呈品字形排開,趙普按著卷宗,張昭手握硃筆,呂餘慶則是端著驚堂木。
三方目光如劍,皆聚精會神看著下方那個鐐銬纏身的老者——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。
今日三位重臣奉命,正式會審符彥卿。
會審先由開封府尹呂餘慶開始。
隨著呂餘慶拍響驚堂木,喝問就從他的口中發出。
“符彥卿!”
“陛下待你恩重如山,許你鎮撫河朔之權,高官厚祿不曾虧待過你,你為何要矯詔,行那謀逆之事?
符氏偽詔,墨痕未乾,你可有話說?”
呂餘慶的兩聲喝問,充滿冷意。
聽到呂餘慶的喝問後,符彥卿抬起花白的頭,目光炯炯望向了他。
雖當下是階下囚,但昔日鎮守大名府時的倨傲猶在,面對身前的三位重臣,符彥卿絲毫不懼。
他吞嚥了一下唾沫,想讓乾燥的嘴巴恢復點溼氣,接著他又拖動鐐銬在青磚地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。
符彥卿的作態,看的三位重臣齊皺眉頭。
張昭率先忍不住,他緊緊盯著符彥卿:
“符彥卿,若你覺得抗拒問話,可以僥倖逃得生機的話,那老夫可以明確告訴你,你不要痴心妄想。”
張昭並不是在放狠話。
有符氏偽詔鐵證在手,符彥卿認不認罪,本就是無關緊要。
之所以要會審,主要是給天下人一個說法。
張昭在朝臣中威望甚高,然他的威望在符彥卿眼中算不得什麼。
雖說張昭與呂餘慶皆語氣森冷,但符彥卿卻覺得他們帶來的威懾力,比不上半分趙德秀溫言溫語帶來的強。
“張公未免太過心急,老夫在牢內待得久了,想鬆鬆筋骨而已。”
“符氏有矯詔之舉,是出於老夫的授意。”
符彥卿話音剛落,趙普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剛才符彥卿倨傲時,趙普並未皺眉,在於那時他認為符彥卿的倨傲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而已。
當下會有皺眉舉動,在於趙普察覺到了一些異常——既已倨傲,怎不先辱罵一番,反倒直接認罪?
早就做好被罵準備的趙普,明顯有些不適應。
好在不是每人都如趙普一般,有著詫異的想法。
見符彥卿肯認罪,呂餘慶鬆了一口氣——早點審完,回府喝藥。
第二聲驚堂木響起,呂餘慶再次厲聲道:
“既已認罪,那便畫押!”
呂餘慶話音落下,就有一名開封府屬官將早就寫好的供狀,放在了符彥卿的身前。
望著身前的供狀及紙筆,符彥卿並未有所行動。
他看著那些物件,口中發出了不甘的笑聲:
“朝廷無人矣!
虧我一世英名,未曾想到最後會淪落到,由你三位色厲內荏之輩審理。”
符彥卿這話一出,堂內的眾多大臣齊齊變色。
今日雖是由趙普、呂餘慶、張昭三位會審,但為保證公正性,其他公卿在的並不在少數。
符彥卿的這一番話,不僅在羞辱趙普三人,還連帶著諷刺了一遍在座的公卿。
這怎麼能忍?
趙普“期待”的辱罵來了,但他貌似挺生氣。
作為文官,臉面最重要,被人當面開大,身為眾臣之首的他必須有所反應。
趙普雖無驚堂木,但他胸中卻有一腔憤懣。
他直接拍案而起喝聲道:
“朝廷諸公的名譽,豈是你這逆賊能詆譭的?”
趙普一出聲駁斥,在座眾臣的臉色都緩和了些。
趙普駁斥完後,性情剛直的張昭卻並未繼續。
符彥卿有恃無恐的表現,若單單以身居多年高位養成的本性來解釋,未免有些太過蒼白。
聯想到可能還有隱情後,張昭開口說道:
“吾倒想聽聽看,你是從何處看出,堂上諸公色厲內荏的。”
以符彥卿的身份,張昭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實屬正常。
而符彥卿一直在等,就是這個機會。
符彥卿不屑的拿起地上供狀,一邊抖動一邊說道:
“我征戰多年,豈會懼死?
矯詔一事,我是主謀不錯,但朝廷威嚴日重,矯詔這一族誅之事,是我一人就敢行之的嗎?
一旦事洩,族誅之罪,我豈會不佈置後手!
供狀上,我符氏一族的罪名記錄的明明白白,那其他人的呢?
你們是想不到這一點,還是忌憚符家三代為將,歷仕五朝,在天下根基深重,有意寬恕同謀?
若不治罪他們,獨治罪於我,如何使我心服,天下人又當如何看待朝廷!”
符彥卿話語頗為囂張,還不等三位主審有所反應,在座的有些大臣就再難保持鎮定。
見符彥卿有“惡意攀咬”的趨勢,李昉率先起身阻止道:
“放肆!開封府尹問你,你只需認罪,何談其他!”
換做以往,以李昉的身份,符彥卿都懶得多看他幾眼。
今符彥卿雖虎落平陽,卻也不是李昉能嚇的住的。
李昉的率先阻止,引起不少大臣躍躍欲試,這些大臣都是往日中巴結符彥卿之人。
今日他們就怕符彥卿發瘋,將他們給攀咬出來。
然那些大臣剛起身,趙普與張昭一個眼神過去,他們就都強忍住驚慌重新坐下。
張昭阻止,是他真的想查清這樁逆案。
至於趙普。
若到這一步,趙普還不能知曉內中蹊蹺,那就太小看他的智慧了。
趙普朝著偏堂悄無聲息望了一眼。
有他在,亂不了。
制止住慌亂的大臣們後,張昭直接從呂餘慶手中取來驚堂木。
“啪”地一聲,張昭鄭重地屈身詢問道:
“同謀有誰,你儘管說來。
你敢說,老夫就敢查!”
張昭的這番話,壓上了他的數十年清譽。
可張昭的話,並未讓符彥卿的有恃無恐有所收斂。
“敢查?”
符彥卿突然大笑起來,笑聲在高曠的公堂裡撞出回聲:
“要我畫押,先問李洪信畫不畫!他鳳翔節度使的府裡,應該還有著我去年送去的定親金銀。
名為定親,實為同謀,這一事你們查了嗎?”
這一句話剛落下,大堂中又開始騷動起來。
李洪信歷任數朝,現為鳳翔節度使,坐鎮京兆府(長安),是朝廷中在西北的重藩!
他此刻被當眾指為同謀,呂餘慶都驚的當堂咳嗽起來。
我的殿下,你到底跟符彥卿說啥了呀!
在呂餘慶的咳嗽聲中,趙普“臉色大變”:
“符彥卿!你休要隨意攀咬!李洪信乃國之柱石”
“柱石?”
“曾幾何時,我難道不是國家柱石?“
本章未完,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!